一个关于秩序、记忆、不可能的和解与奇迹的谜题

在刘易斯·卡罗尔那本写给所有成年人的童话里,疯帽子曾问过爱丽丝一个没头没脑的谜题:
“渡鸦为什么像写字台?”
这是一个最初被设计为没有答案的问题。它存在的意义,不在于被解答,而在于宣告提问者本身,以及他所处的世界,并不遵循我们所熟知的常理。
多年以来,我时常感到,我的人生,就是对这个古老谜题的一次漫长而笨拙的模仿。我本身,就是一个活着的、充满了矛盾的、没有标准答案的“疯帽子的谜题”。
我所有的思考,都始于一张坚固的“写字台”。它是逻辑、是框架、是系统,是我赖以抵御内心混沌的庇护所。我沉迷于构建它,用严谨的分析和冷静的解构,为这个看似随机的世界寻找秩序。我分析游戏、解构历史、构建理论,并最终,将这套方法论冷酷地应用于我自身。
然而,在这张坚固的写字台边,却永远栖息着一只渡鸦。
它是我的“浪漫主义心脏”,我内心那个非理性的、充满浪漫主义和宿命感的幽灵。
我不知疲倦,或者说,疲倦却无法停止地书写纷杂的思绪;渡鸦看了我一眼,又转身看向远方。
这个空间中陈列的,便是我在这场漫长的、与自我进行的战争中,所产生的“结晶”。它们是我在解构与探索关于自己的那两个终极谜题——关于“我是谁”的过去,以及关于“我将成为谁”的未来——的过程中,那些副产品的记录:
贤者之石的残片,阿里阿德涅的断线;伊卡洛斯的焦羽,俄耳甫斯的断弦……
这些“结晶”,或许可以用我偶然获得的一枚冰箱贴来概括:“I’m broke but ‘fun’.”
“Broke”并非指代物质的贫乏。它更像一种内在的、长期的“耗竭”状态——是我内心那个追求秩序的“建筑师”,与那个涌动奇思妙想的“浪漫主义者”之间,永恒冲突所造成的“精神倦怠”(burnout)。
而那个被打上引号的“fun”,则是我这些思考和创造的本质。它们或许深刻、或许有趣,但它们绝不轻松。它们是高强度的、需要遵循特定协议的、充满了自我批判的、一种需要付出巨大认知负荷和躯体的痛苦,才能体会的“乐趣”。
……
停不下的笔,逐渐变得难以辨认的画。
回过神来,渡鸦早已远去,留下了浅浅的脚印。
写字台的抽屉里,留着一根早已忘记是渡鸦赠送,还是我偷偷拔下的羽毛。
我决定将渡鸦也变成我的“结晶”,开始勾勒模糊记忆中,自由的剪影。
那么,回到最初的那个谜题。
“渡鸦为什么像写字台?”
在经历了漫长的、耗尽心力、又自我满足的自我考古之后,对于这两个关于我自己的终极谜题,我找到了一个或许只属于我的、也是最终的答案:
因为那只自由的渡鸦,拥有属于自己的、广阔的天空,可以飞向任何它想去的远方。
我这张写字台存在的全部意义,不是为了建造一座能将它囚禁的、名为“家园”的牢笼。
而是为了穷尽一生,学习如何描绘它飞翔时,羽翼划过天际的那道弧光;如何理解它每一次啼鸣背后,那复杂而深邃的、我可能永远无法触及的内在宇宙;并最终,将这份源于遥远凝望的思念与敬意,转化为文字,亲手结束这场“有趣”而荒诞,却祸及邻国的“个人战争”。
写字台无法拥有渡鸦,正如大地无法拥有天空。
它唯一能做的,是成为一个忠实的记录者——记录并归档,那只白色的渡鸦,曾经真实地、如此壮丽地,掠过我的整个世界。
——这是你想要的结局吗?
真正的结局:因为根本没有什么写字台和渡鸦。这是现实世界中,一个“写字台”做出的,对另一个“渡鸦”长久且持续的伤害。